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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得体/傅璎】灯如昼

-傅璎婚后小甜饼系列。

-我默默排个序:《垂丝海棠》 《晓梦庄生》 《灯如昼》 《愿君多采撷》 《风月》

-七夕贺文系列(提前了好几天发不好意思),瞎写。

-细节党考据党求放过。


夏蝉鸣鸣,七月的京城闷得人透不过气。

门口四四方方一个院子,右侧的垂丝海棠早就不见踪影,只剩了些缕翠生生的绿叶,看上去招摇得紧。

倒是左边花园深处不偏不倚生了几棵顶高顶壮的桂花树,每到入夜时分,总能闻见十里飘香。


与垂丝海棠的定情寓意不同,其实我并不爱这些花红柳绿,偏傅恒对我说:“璎珞,你的不讨厌我只当是喜欢。”

原本想要好生细致反驳一番,然则我仔细想了想,发现自己还真没个什么特别喜欢的物什,傅恒若当我喜欢花草,为我寻来也未尝不算作是美事一桩。

我不爱花草,只爱他认为我爱花草时讨我欢心的模样罢。


园子里花香遍地,一片一片放眼皆是绿草,桂花亦黄澄澄地吊在树梢上,像金串子一样令人移不开眼。

看起来倒煞是好看,但时间一长,我逐渐意识到这并不是什么“美事”。


我怀煜安之时,傅恒还尚未为我费这般周折,院子里只一棵孤零零的垂丝海棠,又大又空,白日他得空了就在这青石板上对着木桩舞刀弄剑,我搬张竹椅躺在上面晒太阳,听刀锋破空而出的声音,就跟听戏曲似的惬意。

他笑我不像个女人,我只好指指肚子,告诉他“这是为了让你未出世的儿子耳濡目染,日后也好上阵杀敌为国效忠”。


我有孕在身不能大动肝火,他生怕哪里惹我不高兴,连忙摸摸我的脸,眼神空前温柔道:“是,璎珞说的都对。”

我记不住后来他对我说了些什么,但始终记得他指尖的温度。日头正盛,傅恒的手心有汗,触在我脸颊上却冰冰凉凉,恍若上好的和田玉。


生下煜安后,我常抱着他在这空旷的宅子里溜达。许是多了个孩子让傅恒感觉这宅院太过冷清,自一次问过我的意见后,他便大张旗鼓地往府内运了好些花草。

我虽忙着带孩子,但也对规划家园这类的事情格外感兴趣,傅恒见我兴致盎然,将怀里的煜安一把揽过,挥挥手让我玩个痛快。


后来,后来便到今日这般自食其果的时候了。


夜里被翎绪的哭声吵醒,我皱着眉头推了推旁边的被褥,却推了个空,这才后知后觉想起傅恒被皇上留在宫中彻夜议事。

他总是这样,一旦到“彻夜议事”的程度,总该要忙活个三五天的。今日已是七月初六,也就是说,今年的七夕大抵是不能一起过了。


草草披了件外衣往翎绪房间里赶去,奶娘已经抱着她在努力哄睡。

屋内烛火昏暗,跳动得视线忽明忽灭,将奶娘的身影映在半敞的木窗上。我放慢脚步轻声靠近,问:“这是怎么了?”

奶娘叹口气,将翎绪的袖子翻上去。我这才看见她手臂上好几个疙瘩,想来是夏夜多蚊虫,院内又多是花草,而婴孩体热,必会被围攻。


我叫奶娘取些驱蚊的药草放在旁边,又取出鲜少使用的帐幔挂上,拍了拍翎绪肉嘟嘟的脸蛋,这才将她轻轻放回枕上。

才出生没多久,眼睛也睁不大开,只眯着一条缝,也不知是睡了还是没睡。让奶娘先行休息,又坐在旁边看着翎绪出神许久,等到一炷香后,我终于确认她已熟睡。


蹑手蹑脚地出去关上门,再蹑手蹑脚地转身。

视野里黑漆漆的,家里为了不铺张浪费,晚上若无必要一向不会点灯。

隐约瞧见园路上多了个稚嫩身影,我本就草木皆兵,一下子差点吓得撞回门上,直到他伸出手揉了揉惺忪睡眼,我才捏着嗓子缓缓确认:“煜安?”


今夜无风无月,只萤火飞得痛快,几粒绕着树儿转,几粒停栖在煜安小小的手上。他揉过眼睛的手正准备放下,却被这天外来客扰乱,不敢再动。

我担忧地瞧了瞧,发现他并不害怕,只瞪大了一双眼睛。光线微弱,映着这手中星辰,也映出一道残缺不全的身影,衬得煜安像个流浪的旅人。


恍惚间,竟从他身上瞧见了傅恒的影子。

我觉得是自己魔怔了,但细想一番,发现不过是傅恒一日未归,我便思念成疾。


“半夜不睡觉,跑来这里干什么?”我皱眉不悦。

“额娘,我听见妹妹在哭……”

他望着我的目光楚楚可怜,我听见几个字才反应过来,这的确是他在说话。只因平日里的煜安总是牙尖嘴利,恨不得与我大战三百回合,倒是第一次瞧见他为妹妹如此担心的护犊情景。

果然跟他阿玛一样重情重义。


我在心底偷笑,面上却不动声色:“好了,你快回去睡吧,翎儿没事了。”

萤火虫飞远了,高到天上,充作为数不多的几颗星星,像米粒大小那般微不足道。煜安见我如此说话,却并未挪动脚步半分。


“额娘……”

我难得表露出几分好脾气,静待下文。

“蚊子老要咬我,我害怕。”

他这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着实令我怔忪了须臾,好歹是个当母亲的,我心口一软,微微叹了口气,冲他招手:“那你跟我回房间睡吧。”


他眼睛眨了眨,像方才瞧着萤火虫那般明亮,迈着小步子跑过来,将肉肉的小手放进我生了茧子的大手里,没有说话。

我捏了捏他的手,拉着他往自己的房间走去。


所以我最是讨厌傅恒彻夜不归的日子,以往这种事情都是我赖床他出马,今日却终究轮到我头上。

闷闷不乐地绕过那些挡路的枝桠,我被这无处不在的草丛搅得心烦意乱,只想快点回到寝居。


煜安进屋后便有些不安:“额娘,我睡你这里,阿玛会生气的吧?”

“不会的,有额娘在。”我冲他温柔地笑笑,拿起锦帕小心拂去他脸上的污渍,心里却恨恨地想:

富察傅恒,让你丢下我,你丢下我,我就跟别的男人睡觉。


我觉得自己当真是恍惚了,竟成了以往最不愿成为的闺中怨妇。

傅恒日理万机,常常忙得天昏地暗,作为他的妻子,我万不该如此怨他。毕竟他几年来对我始终如一,额娘颇有微词,皆被他理直气壮拦下,低眉拱手:“儿子心胸狭窄,家业匮乏,只装得下、养得活璎珞一人。”

额娘被他气得没辙,不甘心地训斥了我们几句,才拂袖作罢。

只我一人还在晃神,蓦地想起多年前那个被我忘得干干净净的梦,梦里的傅恒大抵也说着这样的话——或许从一开始,他对我的感情,已被我一清二楚地估量了个透彻。


不过是简简单单、明明白白的一个“爱”字罢。


睡不安稳,索性坐起身生了盏微弱的灯火,我拿着蒲扇,贴心为煜安驱赶炎热。他呼吸浅浅,闭着眼却仍从眼尾泄露出一丝笑意,想来做了个美梦。

跟他阿玛一样,煜安的鼻梁很挺,鼻尖白白嫩嫩的,又被床边晃动的烛火映得亮晶晶,像一粒夺目的光点,令我想起方才起舞的那几只萤火。


是个俊俏的小子,若长大了,想必会跟傅恒一样,祸害不少漂亮姑娘。

我觉得好笑,到底是个做额娘的,已将儿子的未来,铺展到十几年以后的去处。又隐隐感到疲倦,这偌大的宅院,也只剩下喧嚣的蚊虫与尚未入睡的我为伴。


人在孤独的时候,总是会怀念过去的。我瞧着不远处木桌上的青花瓷盏,目光细致地循着花纹描摹,像是掉落在记忆的漩涡,找不到尽头,走不出去。


跟傅恒刚成婚那段时日,我还尚未成为两个孩子的母亲,只是一个来不及适应角色转换的新妇。

亦是恰逢七夕,忙得鲜少踏足府邸的傅恒愣是向皇上告了那天的假,气得圣上硬扣了他一半的俸禄,我笑骂他“不知进取”,他只拉着我的手微微抱怨:“大半年的时间都给了朝廷,总该要陪陪你的。”

傅恒说这话时,眉心微蹙,眉梢却又带笑,像个吃不着糖的小孩,但他眼底满载着一汪深情,平静的湖面满是温柔陷阱,仿佛誓要将我溺死在里面。

我不幸中招,鬼使神差被他拉着冲向集市,踏出大门半天才回神,蓬头垢面道:“我还没来得及打扮,快让我回去!”


热意滚滚,站在我面前的男子却清凉一笑:“你不打扮也是最美的,若想要打扮,去集市我买给你好了,就当是七夕礼物。”

“七夕哪有男子送女子礼物的?你莫不是烧糊涂了?”

他握着我的手紧了紧:“我送你礼物,跟今日是不是七夕节一点关系都没有。”

我抿着嘴,咽下“那你还说是‘七夕礼物’”的反驳,乖乖被他拉着穿梭在人群中间。


若是皇后娘娘见了,想来又该取笑我:“本宫见惯璎珞的嚣张跋扈,还是头一次见她被人驯得服服帖帖的模样。”

那时我一定会捶胸顿足辩解一番:“都怪您把我卖给了傅恒。”


正值朔望之间,遥远的角落挂着一轮皎洁的上弦月,隐隐泛着白,却又被不大规律的纹路扰得黯淡不少。

天空是寂静的,倒是人间十里,真真应了那句“花市灯如昼”。

我被那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映得眼花缭乱,活这么些年,也只幼时长姐带我上街见识过这七夕时节的三两摊铺。


不禁感叹一句:“入宫的女子真惨,往日这个时候,我只能跟长春宫那几个姐妹瞎闹腾。”

傅恒将刚选好的玉簪送至我发髻,又小心翼翼地扶正,才笑道:“那往后岂不是更惨,只能与我一个人闹腾。”

嗔怪地瞥他一眼,却又忍不住扬起嘴角:“是啊,我魏璎珞是这世间最惨的女子。”


“璎珞,若是觉得孤寂,与我多生几双儿女,自然就热闹了。”

傅恒面不改色地说着让人脸红心跳的话语,被我狠狠一踩,抱着脚在大街上跳了许久。


我那时只笑,现在却笑不出来。

倒还是一语成谶,今年的七夕我果真沦落至跟一双儿女共度的份儿。

悄悄坐至书桌旁,就着昏暗的烛光,我蘸饱一笔还未干涸的墨,在纸上几寸的地方停顿许久,才堪堪写下第一撇。


等到回过神,果真见纸上方方正正摆着一个明晰的“傅”字。

气不打一处来,我草草搁笔,将字迹未干的纸张撕成条,一边撕一边小声骂:“叫你不陪我,叫你不陪我……”


外面忽然比屋内亮堂许多,我连忙住嘴,屏住呼吸凝神观望,一颗心霎时提至嗓子眼。

莫不是进了贼人?

但贼人也不该是这般大张旗鼓……

心下生疑,为了以防万一,我还是弓着腰,慢慢挪到了门边,轻轻扒开一条缝。


满园的灯笼落入我眼帘,像是烧得正旺的明火,将整座宅院映得亮堂无比。头顶不知何时牵起的细线,将这些五颜六色的灯笼挂得又高又牢,灯光衬得一旁的桂花更加金黄,连角落的花草都有了丝别样的光泽。

伴随灯笼挂在一起的,还有七七八八的彩纸,上面皆用工整的斜楷写着几字到十几字不等的诗词。


我走下台阶,徜徉在这姹紫嫣红中,随意挑见一张,念道:“花自飘零水自流,一种相思,两处闲愁。”

眼前有画面划过,影影绰绰,听见有人在对我招呼:“夫人,填满所有诗句可任选一样奖品带回家。”

我看向琳琅满目的货架,上面多是簪子、折扇一类,忍不住摇头:“似乎没什么想要的。”话音刚落,偏瞧见不起眼的一角,孤零零躺着一根树枝,我伸出手指了指,“那是什么?”

“夫人,那是上好的金桂花枝,寓意早生贵子。”

还未说话,傅恒已抢先一步开口:“就要那个,我们参加。”


心口一软,抬头看看夜空,明明没有月亮,却又仿佛瞧见了影儿。云层太厚,将深黑一片的幕布掩映得深浅不一。

我顿了顿,忆起傅恒那时的语气,照本宣科:“此情无计可消除,才下眉头,却上心头。”


一句话像触动了什么机关,只觉手背一痒,低头瞧见一只细小的萤火虫正要飞走,目光追随着它的轨迹,我恍然惊觉,抬头一看,已是漫天流萤。

面前不知何时站了来人,像是红尘路上我不经意一个抬眸,就已落入他眼眸。傅恒背着手,直挺挺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,灯光将他的神色照得明亮而温情,萤火恍若霜雪一般落满肩头,鬓间的汗珠泄露了他的狼狈,仿佛已在此长久等候百年千年。


一夜如昼。


我弯了唇角轻轻笑:“什么时候想到这个损招?”

他走近轻弹我脑门:“我可是在树后面等了好久,谁知道差点让煜安跟翎绪破坏了大计。”

“那可是你的亲儿女,自然要跟阿玛争争宠。”

他叹口气:“早知道不种什么桂花树,什么‘早生贵子’,遭罪的都是我一人,方才还被蚊虫叮得浑身是包。”


“牺牲这么多,就搞了这么个破玩意儿?”我心底乐开了花,却佯装不满,“跟皇上告假一定又被扣俸禄了吧?”

“知我者璎珞也。”他乖乖承认,却不气不恼,从衣襟里掏出两张纸递给我,满眼溢着兴奋,语气却又极尽克制,“这是给你的七夕礼物。”


我看着纸上的“房契”“地契”几个字,惊愕:“这是?”

“给你买了个绸庄,暂且经营着试试。”傅恒轻轻拂去搁浅我鼻尖的萤火,唇畔挂着揶揄,“以后要是又被扣俸禄了,可得你养我。”


丛草间隐有微风如露,穿堂而过,将细小的虫火吹得偏离原路。

花也听了谁的呓语,忍不住摇头摆尾。

灯影幢幢,四周喧哗闹热,惟我静默无声,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。


“傅恒……”

自是心知肚明,赠我绸庄,是怕我长日孤寂,也怕我空有一身本领却终觉配不上他。想我方才那般埋怨,他却总是能在初有眉目之时一眼看穿我的担忧,比我自己还了解我自己。


我与傅恒虽将将站在此地,只咫尺距离,却顿生出几丝不易之感。这世间有情且深情的夫妻,我常感叹自己孤陋寡闻不曾得见,但此刻立在这锦绣氤氲之地,才叫我大梦初醒,许是当局者迷,竟初初有了些异样感觉。


朝堂、家族、儿女以及漫无边际的枯等,即使这般那般令人倦怠,我仍是找见爱我至斯的知己一枚,比我爱他更甚。


萤火嗅着桂花馨香,沉沉醉倒在树梢。

一树花火,一夜如昼。


我偏头注视花间小路上翩翩飞舞的萤火,终将一腔情意付之一笑。

“好啊,真是三生有幸。”


End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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